屋檐水踩着节奏敲击不锈钢栏杆,发出钢琴音色,复又跃落地面化身音符,在线谱上生成一个小节。
老天爷挥舞指挥棒,风儿十分夸张表演,仿佛这一场凉爽会决定她们年终奖的厚薄,或者正在举行天堂奥斯卡吧。
雨儿在斜风中大幅扭摆,也总能准确击打栏杆,奏出美妙的乐章,从牧童横笛阡陌夕阳,瞬间转换为大秦铁骑纵横楚地,牵引观众的情绪。
竹林是资深沙锤手,恰到好处抖出沙沙的背景音,小鸟小鸡惊呆了,连一向桀骜不驯的金毛和彪悍暴躁的马犬,也乖乖的伏在屋檐下。老天爷以他高超的指挥技艺,演绎大自然的旷世恋情,丹桂感动得稀里哗啦,一树天花几近撒了个干净。
我坐在陶龛书院茶楼倚栏凝视,欣赏天人合一雨洗晚秋,合着节奏叩击紫沙杯,希望参与进去与大自然合奏。
像所有精彩晚会一样,谢幕前会有夜一般的寂静,然后才是雷鸣的掌声。我没意识到演出已经结束了,仍然陶醉在自我的世界。直到小鸟啁啾雀跃出竹林,小鸡欢快的煽动翅膀,金毛和马犬又回到人间恢复了欲望,佑大的剧场观众和评委都快走光了,才如梦初醒。
金桂历经第三场秋雨后,终于快落光了。金黄的花落在湛蓝乒乓球桌上,色彩可与帝王龙袍媲美
被秋雨冲刷过的竹叶翠得透亮,恣意高耸的竹枝上,百万雄师枕戈待旦,千万把利刃闪烁刺眼的寒光。
搁下茶杯,我径直冲向院子,丹桂树下落红叠叠,伞形树冠外沿粗犷得跟竹子一样了,唯有粉绿深处,仍然丹朱点点保持着桂子的矜持。好友曾在树下说过,今年要酿点桂花酒,晒点桂花茶,莫非招惹她不开心了,效仿晴雯,怡红院里撕扇子恃宠而骄。
我下意识望向远处,幽深小径并没有美人荷锄。
麻雀又在追逐,蝴蝶在屋檐上滑翔。
太阳露出了微笑,老天爷换上浅蓝色的长衫开始了日常巡查。
深秋,迷人的丹桂绽放没几天,一场风雨她们就这样匆匆飘落了。风儿拢了个花冢,我伫立树下凭吊。
相邻一株银桂,疾风骤雨后,树下青草几乎一尘不染,散落的花儿如晨星寂寥。非常出乎意料。我又踱至坡下大坪,那里还有好几株大桂花树相依相亲,唯独丹桂摆了个目中无人造型,孤傲独立上坪,又正好处在狭长的风口,自然落花无数,的确有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味道。
陶龛书院是一处民间公益场所,秀色满园,颇具特色,然而地处城郊,来的人仍然不多,十分安静。而我十分享受这种静寂的美好。
好友说,那是人多的时候没遇上,每年来此研学和参加活动的中小学生和干部群众数万人。我的确从新闻中见识过陶龛书院的热闹,相信随着书院设施完善,口碑和美誉度日益深入人心,热闹将成为常态。
下坪有口大塘,池塘一侧是厨房,厨房边有一片紫苏,一直没有去拍过,只想等一场透雨洗掉粘附的油污。今天应该可以了,我抖擞精神,快步走了过去。
陶龛书院的菜园子与访客
紫苏香味奇特,很多人家煮鱼时都会用作佐料。说到鱼,离此地大约20公里有一个水库,一端在湘乡,一端归双峰,一端靠娄星区,陶龛书院的渊源便始于那里。
以前,湘乡人叫水府庙水库,双峰人叫溪口水库,现在似乎统一了,至少在官方和公开资料上统一了,叫水府庙水库,随着国内旅游热的兴起,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景区。
我对那里的印象可用水煮活鱼概括,曾经有一个时期,只要经过库区,不管公事私事,几乎都会下高速去农家餐馆吃水煮活鱼,吃不了就打包,天远地远的也要带回家去,舍不得丢。有些年头没去了,也不知味道是否依旧。
我从来没有发现紫苏的颜色原来这么丰富,有花蕾。
紫苏叶宽大,形似椭圆的桃核,近距离观察,深绿,浅绿、粉绿、黄绿居多;再近些细看,直至由桃红渐变为紫,由紫渐变为绿,从叶根向叶尖变幻,及至成熟朝阳一面便成了纯紫色,背面为纯青色。含苞待放的花蕾颜色绿里泛着淡淡明黄,完全绽放便成了白底玫瑰红。退远去,又像一丛硕大的青中夹紫灌木。大自然的色彩总是那么愉悦,让人惊艳又不俗媚。
我喜欢秋的颜色,院子里有几株银杏,特别叮嘱大家不要将落叶扫掉了,让它们多留些日子,留住宜人的秋天。很可惜,这些树太小,整个一群不谙世事的愣头青,被风一吓叶子便逃得无影无踪。
好在风再大,卷不走镜头里的秋色,即便只余几点残叶秃枝,也不逊色吴冠中油画的美。
明媚、炽热、灿烂、沧桑,四季中秋天的色彩最炫丽,如人一生从婴儿走来,经历少儿天真烂漫,青年热血沸腾,便有了中年的冷静,所谓四十不惑,五十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。我认为,秋天正是人生四十八至六十八之间,真正的年富力强,见多识广,知书达理,一个承前启后非常关键的黄金时代。经营好,前半生碌碌无为后,余生有可能大器晚成;前半生流光溢彩,余生将更加璀璨幸福。这种成熟和美,不再是冲动和炫耀,而是发自内心自省后的顿悟。
不知不觉步入第三季了,我等待醍醐灌顶那一刻。
陶龛书院下坪内外夜色
注:
本文为配图写字。客居陶龛书院系列告一段落了,但我仍会时常去那里小住,与老友新朋煮茶聊天,讨教些打发漫漫长冬寂寞无聊的技艺手段。